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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心中執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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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心中執念

她哭了。

哭得無知無覺,又似乎心知會哭,卻沒有打算憋住情緒,任由這不明所以的淚水流淌。

她一點也不想看見哪咤受傷,從來都不想,而且最怕他這樣渾身浴血的樣子。

——這好像是埋藏在心裏的執念,是不到某些關鍵的時刻,連自己都很難察覺的執念。

“你怎麽會來?”她問哪咤。

“青雲洞有我先前布下的守護法陣,忘了?”他柔聲道,“感知到你遇見危險,便趕來了。”

方才她自己打傷了扮成哪咤的六耳,看著那張“哪咤”的臉被劃破,看著“哪咤”的身上有了傷痕,她的內心都沒有任何波動。

可是,當真正的他一出現。

他的身上出現了傷口,血跡浸滿他全身,幾乎是一瞬間,難以言喻的心疼與關切就漫上心頭。

這樣的感覺根本無法忽視,以至於淚水止不住滑落,又被他無措地不斷拭去。

“尋尋。”他輕顫著聲線,似乎不安,“別再哭了,我沒事……”

“你天天沒事。”時青尋兇了他一句,“被蛇咬了沒事,被蠍子蟄了也沒事,被槍戳穿了心口也沒事,甚至當年削肉剔骨都沒事!”

她的語速很快,到最後已成為一句有些口不擇言的話。

時青尋自己也楞了。

為何此時好端端提起他自刎的事……

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提,看著他也有些怔楞的神色,情緒沒有收住,反而更是洶湧而出。

她緊接著哽咽開口,“這樣也沒事,那樣也沒事,可是明明就有事。被蛇咬了會疼,被那個蠍子精的倒馬刺蟄了更會疼,被戳穿了心窩更是疼上加疼,更別提削肉剔骨,那該有多疼……”

“而且,你看,不止會疼,可能還會導致一些不好的結果。”沒等哪咤回應,她又道,“就是因為你沒在意,沒有好好去療傷,弄得黑化了,還差點把我傷害了。”

千年前,他也是以自刎結束了一切,也因此徹底死在了十六歲那年。

他們也因此在那一年道別。

當年的她一定很傷心吧,不然怎麽會現在還在掉眼淚?還要聽他說著自己只有一顆蓮藕心的話,可惡,這樣想就更難過了。

“對不起,雲樓宮的事是我傷害了你,我讓你害怕了,對不起……”

哪咤的神色已經是顯而易見的慌亂,他失力至極,也不敢去擁抱她,生怕他的觸碰再次帶給她陰影。

“你得照顧好自己,我不是早就說過嗎?不要把自己弄得一身傷……”她只是如此道。

扯住她袖子的手使勁到發白,少年抿唇,手足無措地解釋著:“尋尋,方才…方才我是想護住你……”

時青尋沈默了一瞬。

她將頭靠在他清瘦的肩上,手本來是垂下的,此刻松開了攥緊的拳頭,主動擁抱住了他。

他的體溫還是如此冰涼,生機自千年前流逝,仿佛成為了一種無法補全的遺憾,可是他的懷抱在悄然無覺裏早就給予過她溫暖。

“……我知道。”時青尋道。

剛開口,忽然感覺清涼的靈力籠罩著她,熨燙了原本火辣辣的傷口。

她身上也有傷——可惡的六耳獼猴,希望猴哥趕緊去好好治治他,送他去西天。

一旦察覺了自己的傷勢,那些傷口帶來的疼就越發顯著,但是很快,那些傷口都被徹底治愈,有許多靈力往她身上湧來。

時青尋怔了怔,想推開他,又怕推得太重,他真的又倒下去了,她正起神色來教訓他,“你幹嘛?自己傷重還替我療傷,先擔心擔心自己吧。”

“無事。”他習慣性如此道,“不必擔憂,我很快會好。”

時青尋:……

淚水在悄然無覺中再次浸滿眼眶,她覺得這樣子的自己很狼狽,沒有真的推開她,幹脆再次將頭抵在他肩上。

淚濡濕了他的肩膀,她悶著聲道:“我知道你是想護住我,我也知道彼時你不是真的想傷害我,我知道……所以我心疼啊。”

這一刻,難過掩埋了所有的理智。

也或許,她已經理智地思考了無數回,終於想在此時放縱一回。腦海裏閃過無數的思緒,對他的恐懼,對他的憐惜,對他一切好的或不好的情緒……

而後,她發覺了一件事。

在看到哪咤受傷的那刻,心頭的惶恐遠超於當日在雲樓宮的恐懼。

潛意識裏原來從未覺得他真會傷害她,可當他被傷害時,她根本無法抑制自己的關懷。

時青尋恍然驚覺,她早在心裏有了那個確切答案。

一個不必等待最終的審判,不必強求著一定要全部恢覆記憶,不必讓他無止盡等待的答案。

一個不必去談憂慮,也不該去顧念別人如何叮囑的答案。

“哪咤。”哭過後的聲線有些啞,鼻音濃重,她靠在他肩頭,甕聲甕氣的。

哪咤看不見她的神色,卻能驀地感覺出她語氣裏的嚴肅,不免再次渾身一僵,“怎麽了?”

“你很喜歡我麽?”

總是沈默的少年,此刻卻毫不遲疑,就像承諾不會傷害她一樣的堅定,他道:“很喜歡。”

人間滄海桑田,愛卻亙古不滅。

他用千年的時光,用一點一滴的精血與永恒的執念,才終於喚回了時青尋。

在這世上,他沒什麽害怕,唯獨害怕失去她。

沒有人能再像她一樣值得喜歡了。

“是承諾過我的,永遠不會傷害我的喜歡?是真的非我不可的喜歡?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……”時青尋的決定很快,她一向決定快,輕聲道,“那我們在一起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說話什麽意思,不是說很喜歡我?”時青尋在他脖子上蹭了一下,因為準備偏頭去看他。

哪咤渾身都僵住了,他似乎不可置信,卻很少露出什麽很誇張的神色,唯有回抱住她的手猛地一緊,又驀然松開。

他與她拉開距離,似乎想看看她,又茫然地眨了下眼睛。

“還不回神?”時青尋道。

少年的眼尾驀地紅了,乍然回神後,下意識想要擁抱住她,又擔心她還有在雲樓宮裏的陰影,他握緊了拳頭。

“喜歡。”他努力回應著,“真的很喜歡你。”

“咳,那就這麽說定了?”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,時青尋忽然開始不好意思了,她輕咳一聲。

手上突然傳來拉扯的力道,他終於松開拳頭,轉而握緊了她的手。

時青尋悄然發現,纏金蓮竟是還被他戴在手腕上,他沒有打算再取下,可滿布荊棘的藤才探出頭,又立刻收斂回去。

少年的力度不算重,卻也可以猝不及防地將她拉進懷裏。

“尋尋。”他的語氣在顫,能感受到他的激動。

時青尋還發覺了他隱藏在激動之下,聲線裏一絲幾不可察的委屈,他道:“你或許難以想象……我期望這一天,期望了多久。”

她回抱著他。

因為一只手還被他扣在懷裏,於是她只能伸出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背,“我會慢慢想象的。”

短暫的安靜後,忽然又有點不自在起來。

就這樣突然的確定關系,她會不會沖動了。

不知道哪咤會不會不自在,反正她有點不自在了,臉好像在發燙,有點心跳加快,但因為緊張還有點耳鳴,所以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心跳很快。

不過偷偷拉開一點距離,她側目看著哪咤,他正垂著眸,好像特別冷靜,還很安靜,一句話都不打算再說的樣子。

還說很喜歡呢,不可以表現得再激動點嘛,時青尋腹誹著。

——至少還應該再說幾句“超愛她”這種話。

“哪、哪咤……”

他不說話她說話,但是一開口,又沒忍住羞澀。

此時哪怕是對視,好似都會惹得心跳變得更快,在哪咤回應前,時青尋就低下了頭去,卻因此看到他被她治愈過後的傷勢。

雖然沒再流血了,可他胸膛那大片血跡仍舊觸目驚心,這傷並不算完全好了,還需要修養。

“確定不用再去靈山?那你也應該回雲樓宮調理下。”

好在這傷雖然可怖,但冷靜下來後就能想明白,對神仙而言這只是皮外傷,治愈起來比較方便,總比之前怪異黑化的精神傷害要好。

哪咤仍舊沒回應她。

時青尋這下疑惑擡頭,拍了拍他的肩:“哪咤?”

“你說什麽?”少年眨了眨眼,這下是真的回神。

時青尋:……

合著不說話,是根本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是吧。

她又把方才的話叮囑了一遍,終於得他點頭,但事情並沒有完全解釋,時青尋又看向了不遠處的蓮花池。

“哪咤……”她輕輕皺起眉,“昔年你放在這裏的那片真身蓮瓣,後來你收回去了嗎?”

追隨著她的目光,哪咤也看向了蓮花池,旋即微怔:“並未。”

果然,時青尋的心更沈了些。

她心裏有些猜測,是一條條線索串聯後的假象,不確定一定是對的。

“你忘了?”時青尋追問著,“那對你自己的真身蓮瓣,你能有所感應嗎?”

她自己的,其實能有些感應。不過若是別人煉化了的花瓣,漸漸地就徹底和她沒關系了,比如她給過嫦娥的,還有讓月曇重歸仙身的。

那些花瓣她無法去影響,也影響不到她,但沒煉化的就另說了。

“不能。”怎知哪咤搖了搖頭。

時青尋看他。

“我無魂無魄。”哪咤解釋著,“因此花瓣與我分離後,便不再能感應。”

時青尋有些語塞:“那,萬一有人用它對你施展魂術呢?”

她擔心的就是這件事,本來到青雲洞來只是隨便碰碰運氣,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,怎料還真發現了端倪。

順著這條線想,就更覺得哪咤的黑化和這事也有關系,只是菩薩竟然不說,不然她根本不用一直猜了。

按時青尋的性子,有仇最好是當場報,等不到的再另說。

這種明明可能有參考答案,卻不能照抄的,真的會令人有點煩悶。

“我無懼魂術。”哪咤搖頭。

無懼個啥啊,現在她最怕的就是他這個“無懼”。

擡頭看著少年,時青尋道:“你知不知道什麽叫‘梅開二度’,什麽叫‘掉以輕心’,你之前也說你無懼毒素無懼毒素的,結果呢?”

“……”哪咤一下被懟到啞口無言。

時青尋輕輕嘆了口氣,“你多註意下吧,沒事就感應感應你的花瓣,看看有沒有回應。”

雖然真的感應不到了,但哪咤看著時青尋,還是乖巧應好。

時青尋又搜尋了一遍四處,沒再發現有什麽有用的證據,她遲疑一瞬,主動牽起了哪咤的手,“我看看你之前的傷是不是都好全了。”

言罷,她就去扯他左臂的袖子。

哪咤微微瑟縮,好像當日的事他自己也有陰影,左臂的肌肉一下緊繃起來。

他也有遲疑,可也很快,他乖乖地袒露手臂給她看。

“看上去好了。”時青尋反覆揉搓著他的手,看得很認真,沒放過他每一寸肌膚。

還將他的手拎了起來,放在陽光下反覆確認,看看有沒有什麽隱藏的毒素。看完左手後還覺得不夠,又捉起他的右手。

纏金蓮玉串好好戴在他手上,從前的傷痕都不在了,也沒有新的傷痕。

確定兩只手都沒有一點痕跡後,她才徹底松了口氣,“那我就放心了。走吧,回天庭,去療傷。”

“尋尋。”哪咤卻還有遲疑,“你要隨我去雲樓宮麽……”

時青尋果斷搖頭:“我暫時不去,你自己回去調養下吧,好了再來蓮池找我。”

眼見著,哪咤竟然自己先松了口氣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我……”少年的睫毛在陽光下顫動著,似翩躚的蝶,難得坦然,“我也害怕,尋尋。”

在內心曾幻想過再多惡劣的行為,心存過多少貪婪的幻想,可他曾經從未真的付諸行動。

對時青尋所說的“更害怕失去你”,從來都不是假的。

而且……

他看著時青尋,耳邊悄然重現的是她當日說過的話。

她說,他並不是那般惡劣,是他一直在設想自己惡劣,是世人都如此言說。久而久之,他自己也如此認為了。

是這樣麽?或許他仍會迷茫,仍不能很快轉變這樣的思路,可——若她在身邊,若如她所說彼此在一起,他一定永遠不會再那樣想。

哪咤在心中對自己道,他向時青尋承諾,也向自己承諾。

他絕不再生惡念。

他主動碰了碰她的小指。

突如其來被對方觸碰,時青尋還在心事重重著,有些被嚇了一跳,指尖微顫,“怎、怎麽了?”

“我們在一起了。”他輕聲道,像認真而執著地征求她的同意,“可以牽著你的手麽?”

時青尋:……

不是,之前牽過她都數不清多少回了。

“啊,哦哦。”慌忙回神,時青尋佯裝自然道,“牽唄,這有什麽的,以前又不是沒牽過……”

可當擡起手,將手交予他手心時,她的手還是有些顫,是緊張。

此刻這一次的牽手莫名鄭重,反而少了一絲暧昧,卻多了一絲其他虔誠的意味。

少年只是虛虛牽著她,連掌心都沒有相貼,彼此的指尖堪堪勾著,好像下一刻就會牽不住對方而松開,卻又始終沒有松開。

穿行在雲間時,身邊是縈繞不散的蓮香,還有始終牽著的手。

剛在一起,好像真的會有一種莫名的難為情感。

時青尋一路都正視前方,哪咤也沒有說話,兩人堅定地像馬上要拜把子。

可就是這樣平淡又心照不宣的氛圍下,她的腦海裏驀然間生出了一個和千年前一樣的想法——

若是可以,好想一直這樣走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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